尽量框住目前大概

云上秘境

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这个世界,有着太多我不曾抵达的地方,有的藏在远方,有的深埋心底。它们都真实的出现在某个夏日午后短暂的睡眠里,不断地引诱我向前,或是继续沉溺,或是重重地跌落在现实的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长久以来,对天空有些特别的感情。像是幼年时的暗恋,把所有的欢喜和烦恼都藏在心间。我曾执拗地追着一片云跑,也曾为一片云彩的潜逃而失望,因为我一直相信,那些有着奇怪形状的厚厚云层里面,一定有着一个谁都无法抵达的秘境。

       故事的源头是一片云下的天台,两个逃课的少年坐在天台的边缘,一个家伙装作成人的样子吐着烟圈,咒骂着过度肥胖的数学老师以及食堂吝啬的打饭阿姨。而我,一般都是在扮演听众的角色,我一直不怎么爱说话,历史久远。喜欢抽烟的少年还未摆脱非主流的荼毒,左耳上整齐排列着三个耳钉,脖子后面纹着一个我至今看不懂的图案,用他的话说这叫成熟的标志。好吧,我承认那时候自己是个土鳖。

       暂且叫他H吧,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,何况他的名字还有些暴露智商。H属于那种每个学校都会出现的不良学生,就像每个城乡结合部的发廊里都会出现的杀马特少年。而此时的我,除了数学成绩烂到一塌糊涂,偶尔写些大逆不道的文字之外,基本算是一个好学生。我与H的友谊开始于对数学老师的共同厌恶。那个有着二十几岁年龄四十岁面孔六十岁身材的男人,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劣质发蜡的味道,他讲课的时候脸部的肌肉总是会因为激动而过度扭曲,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何而激动,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偶尔的破音,仿佛旧时的太监附体。H的数学成绩也很烂,但是要比我好一点,仅仅是一点而已,因为他蒙对选择题的概率总是比我高。

       每次考试过后,我们必去学校教学楼的天台。那个时候我们学校有个姑娘跳楼死了,学校便将天台给锁起来。但H总是能搞到天台铁门的钥匙,这让我对他敬佩不已。后来他告诉我,他跟管钥匙的大爷说他长得像自己死去的爷爷。

      秋天的校园,依旧是生机勃勃的景象。粗壮而笨拙的银杏树簌簌的掉着叶子,给校园的小道铺上一层层金黄;篮球场上依旧满是挥汗如雨的少年,年轻的面孔被夕阳照得发亮;姑娘们穿上了厚的衣裳,却遮挡不了干净的光芒。我和H现在整个校园最高的地方,带着些许不屑打量着一个季节的一切,云层在头顶的天空聚了又散,似乎想要给我们什么预示。H说,云里面一定有头怪兽,夜晚的时候会偷偷跑到地面来吃掉像数学老师那样的胖子。好吧,我至今不知道有专吃胖子这样的怪兽存在于云上。在我的眼里,云上一直有着另外一个世界,那是我梦里的秘境,我的所有美好念想和简单愿望都寄居于此。

      云一直在天空游走,由着自己的性子忽远忽近忽左忽右。它变换着形状,像是人们烦躁时肆意撕扯的情绪,在广阔的天宇间横冲直撞,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们。那些年轻的时光也如游云一般,不知去向何处,却永远充满着莫大的勇气。不管晴天雨天,云舒云卷,总有一个秘境等待着人们去发现,它终将褪去神秘的光芒,与天地同在,与我们同在。

      H没有什么变化,也许是因为抽烟太多,他的眼神总是混沌的,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纵欲过度的表情。他总说,这个世界太不美好,因为有太多数学老师这样让人讨厌的家伙。虽然我并不能了解一个胖子何以影响到世界的美好,但是单纯的我更加加深了对数学老师的厌恶程度。后来,H说自己应该找个女朋友了,少年时代的爱情总能消解这个世界一点点的不美好。   

       然后,H恋爱了,这让他再一次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。H的女友是比他还高一届的女生,和他一样,打了耳钉,纹了纹身。或许这让许多人都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,但我还是祝愿他恋爱快乐。然后,我们经常可以看见H和他的女友亲密的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,而我也因为升学的压力开始乖乖的恶补落下来的数学,每天被一大堆函数和方程折磨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。

第二年的夏天,H的女友毕业走了。据H说她说她会一直等着他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,他的生命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。曾经的话唠变得沉默寡言,他已经很少与人说话了,老是一个人默默的在厕所的角落抽烟。是的,厕所角落,因为天台已经去不了了,管着天台钥匙的大爷在自己的出租屋安然死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剃着光头看上去凶凶的中年男人,听人说他是刚从监狱出来的,以前砍伤人还是吸毒来着时间太久已经没人记得。

那是记忆中最让人狂躁不安的一个夏天,一下子变成了高三的学生,开始对未来有了期待,便开始惧怕,岁月会给自己一条怎样的去路。那年夏天的天空蓝得一塌糊涂,一朵朵白云矫情地飘来飘去,像是一个刚穿上新裙子迫不及待要炫耀一番的女孩。而我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,脚下的事都还没有着落,哪有心情去仰望天空。H被老师调到了教室的最后排,一直趴着睡觉,醒的时候也一副沉睡许久的样子。他摘掉了耳钉,留出几个透明的小洞,但大多数时间都被头发遮挡着;偶尔他会借我的饭卡骗吃骗喝,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,但我却分明看到H眼里像水草一样蔓延的巨大悲伤。

       时间仿佛是粗心的家庭主妇忘记拧紧的水龙头,就那么荒唐的流淌着。高考过后我没有再见过H,听说在考试中超常发挥,去了祖国最北方的一所三本院校。而我,则一路向南,去往一座没有春秋的城市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后来,我收到H的信息,他说去上大学的时候需要坐飞机,人在升到三万米的高空才会发现,云上什么都没有,没有怪兽,也没有另一个缤纷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我问,你的脖子上纹的是什么东西,我一直没看懂。

      他说,傻逼,那是一片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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